【带卡】不朽12
解决了医疗处的问题已经是凌晨，卡卡西没有回家，就坐在路边的长凳上。看清冷的月色，和逐渐淡薄的天空。
他靠着椅背闭上干涩的眼睛，心里却觉得潮润润的。
人在忙碌的现实里会忘记一些东西，有摆在眼前必须要做的事情好像就能填满生命，就能活下去。但是，当一切都安静下来，除了冬夜的风除了朦胧的月什么也没有的时候，空荡荡的内心就无比明晰地显现出来。
月光照着他的脸，把他的皮肤染成温润的白。他就这么坐在尘世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是要去往哪里呢？
很多很多年了，除了回忆，他早就无所归处。即使早就习惯了，可是当失落席卷而来的时候，他会恍惚觉得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这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是他一生的敌人。
只有那个人在的时候是不一样的。那人以强硬的姿态闯进他生活里，固执地拖着他走向未来。回忆也好，遗憾也好，孤独也好，他什么都不会顾及，他只是说：“卡卡西，要好好活下去。”
现在想来，他是多么，多么怀念那个人的不分缘由的挽留。或许对他来说带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挽留。
如果我行在死荫的深渊，你，还会挽留我么？
这样的问题，他永远问不了，不敢问不敢知道答案。一向的刚毅坚强面对带土就烟消云散，因为那个答案他觉得自己早就知道。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蹙着眉靠在椅背上。千万种无法言说都深埋在一声叹息里。
而此时路灯的阴影里站着个黑发的男人，沉着脸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一直看下去，看到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的孤独，你的落寞。我有多想伸出手，有多想展开怀抱，最后只能在熹微的晨光里静静离去，仿佛我从没有来过。
第二天一早卡卡西就去了医院，为了找自己许久不见的最后一个学生，小樱。她很年轻，曾经师从纲手，现在是医院里的骨干。
“卡卡西老师？你总算知道来医院了。你知道你多久之前就该来了么？”小樱叉着腰，拧着眉毛一脸恼火的样子。
就知道会是这样，卡卡西带着歉意笑着赔礼：“嘛，抱歉啦。最近比较忙。而且也没什么大问题，再说你不是也很忙么，我想这种小事就不必……”
“小事？小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状况，还敢成天乱吃东西！你这样……”
“小樱啊，现在事态紧急。你稍后再教训我。跟我去看一个病人。”卡卡西正色到。
小樱看他的样子，收起了满脸的张扬，眼神幽深，低声问：“什么病人？半死症？”
“是。”卡卡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小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听说昨天特别医疗处出了点事情……”
卡卡西沉默了一下，“我也是不得已的。放心吧，医疗处那边不会再追究了，我已经跟他们谈妥了。”
“武力压迫加利益诱惑？”
小樱从来不怀疑他老师的能力。但还是会担忧，因为她不是不知道当前木叶短暂的风平浪静下面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她还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卡卡西都将是挡在最前面的那批人，生如此，死也如此。
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小樱便同卡卡西低调不引人注目地出了医院。
“卡卡西老师，那个人是谁？”能让他千难万难也要救下的，想必不是一般人。
“啊，去了就知道了。”卡卡西回过头有些狡黠地朝她一笑。小樱被这句话堵回去就只能带着满腹疑惑跟在卡卡西后面。
“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卡卡西叮嘱一声加速朝车库走去。
小樱站在路边，一抬头看见男人的背影，因为曾经作为他的学生，那人的身影她看了很多次，从来都是潇洒而又颓废慵懒。
如今死亡像是从内部侵蚀了他，消磨了他，由内而外地，透出一种萧索，一种伶仃之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明明是死亡也不能打败的那种人。还是说他其实从来就没有想要赢过。
卡卡西很快就回来了，两人乘着车一直往南。最后停在南贺川边的树林旁。卡卡西带着小樱穿过树林里的小道来到一座小木屋。那本来是夜间巡逻的人暂避风雨的，但已弃置多年。卡卡西走到门前，轻轻敲了几下。
“谁？”里面响起的低沉嗓音，小樱一瞬间就辨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狐疑更深了。连宇智波家最受器重的大儿子也搅在里头。
“是我，卡卡西。”卡卡西压低了声音应道。
木门拉开一条缝，鼬沉沉黑眸从里面望出来，看到卡卡西和他身旁的小樱放松了表情，把他们让进屋去。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卷曲的黑发，苍白的肤色，如果不是卡卡西开口，小樱不会认得这个死去多年的男人。毕竟当时她还小，只是记忆里模模糊糊有个木叶人人称道的宇智波止水。
一番检查之后小樱告诉鼬：“他的情况虽然不是很严重，但长期没有接受治疗恐怕会有些不稳定因素。最好还是送去纲手大人那里。”
“如果不去呢？”鼬微微皱眉。
“那你必须保证随时有人看着他，只要在失控之前就采取措施是完全可以控制住的。”
鼬点点头，“多谢。”
之后小樱就交代了一些药的使用方法，平时的注意事项，紧急应对措施等。卡卡西一直站在门边没有说话。最后两个人原路返回。
“鼬，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你好自为之。”卡卡西临走的时候只说了这么一句。他没有说别的，虽然鼬在止水问题上的选择也许意味着宇智波家主心骨有倒戈的可能性。卡卡西当然是应该极力拉拢他的，可是，唯有在这一点上，他不愿意，他唯一不想用作谈判筹码的，就是鼬对止水的感情。
鼬当然明白这番好意，难得地露出一点笑容，“卡卡西桑，谢谢。请给我一点时间。”
把小樱送到医院之后，卡卡西就被强行拉着做了身体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小樱还是拧着眉毛一脸凝重的样子，看得卡卡西心里虚得不行。
“呐，小樱啊，你看我完全没什么问题了，我真的很忙，你就放我走吧。”卡卡西见她坐在那里盯着检测数据也不说话，权当是默许，于是就疾步朝门口走过去。
刚踏在门边，后面就响起少女清丽的嗓音：“卡卡西老师。”
“这不是身体没问题了么？”卡卡西无奈地回头。
小樱点点头，“是没有。”
卡卡西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您是不是还忘了件事。”小樱的声音沉下来。
卡卡西心里一抖，没有回头。
“上一次心理检测是在半年前......”小樱轻飘飘地说出这么一句来。
“在那之后，您关于心理治疗的记录是零，连基本的心理认定都没有，我不知道您在家里怎么做的。但是今天就算不做全面的检测，至少也应当有个自我认定吧。”小樱抬起头目光投向他的老师。
卡卡西轻轻摇了摇头，举起手认输一样地走回去坐在办公桌前面，“好好好，听你的。”
“那么开始吧。”小樱看着卡卡西，“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开始。”
卡卡西望进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舔了舔嘴唇，在桌下扣紧自己的双手，面容平静地开口：“我叫旗木卡卡西......”
只是这么一瞬间，他就觉得耳朵里嘈杂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卡卡西！卡卡西！卡卡西！各种各样的呼唤，愤怒的，仇恨的，痛苦的，虚弱的......
努力去忽视脑海里那些企图吞没他的声音，他还记得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于是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一名......”
要活下去，卡卡西。
轰隆隆地响声撞击着耳膜，他仿佛能感觉到疯狂跳动的神经。
“半死症......”
卡卡西！冷静下来！是我啊！
一片眼花缭乱，眼前闪现的画面像是从不断摇动的镜头里看到的。
“患者......”
他们应该滚回坟墓里！
救我，救我，卡卡西！
必须死，记住！
别害怕......
“我......”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身体抖得不成样子。那些汹涌而来的声音，纷繁缭乱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卡卡西老师？”小樱发出一声惊呼，从柜子里翻出一支神经替林冲上去拉下他的衣服，正要注射。
卡卡西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缓慢却坚定地摇头。小樱收回手愣愣地看着他。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脸色惨白，睫毛颤动。然后渐渐停止了颤抖。一屋子里的死寂，小樱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慢慢地红了眼眶。
过了仿佛很久，卡卡西终于缓缓睁眼。
他轻轻叹了口气，“小樱......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不能待在医院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吗！”小樱心里一急，红着眼睛吼道。
“这件事，不用告诉老师和师母了。”
“卡卡西老师！”小樱摇着头。
“别担心，我自己会慢慢克服的，相信我。”卡卡西弯着眼睛朝小樱笑了笑，就起身向外走去。
“老师！”小樱咬着牙喊了一声。
卡卡西转过身，“小樱，很抱歉......但是......没有人能帮我，你也不能。”
泪水滚下来砸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卡卡西的身影模糊着远去。
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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